屋顶上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,尽管掩盖在密密麻麻的雨声里,莫明还是听出来了,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屋顶上爬过。
“又是猫吗?可恶,上次就是这东西把屋顶踹出个洞来的!”
“不对啊?这么大的雨,猫不会跑出来的。”
莫明突然一个激灵,坐起来,像是意识到了什么,然而,他又很快地躺下去了。
“应该是小偷吧?”
他并不惊慌,他剩下的最后一点钱都拿去买玫瑰了,不怕劫财。劫色的话...他只穿一条裤衩,倒是方便...
莫明想象着一个腰细腿长的女土匪从天而降,将他按在了床上,告诉他就算喊“破喉咙”也没有用...
嗯,好像也不错。
莫明露出了贱贱的笑,刚刚戒掉的胡思乱想的坏毛病又卷土重来了。
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巨响,老旧的屋顶裂开一个大洞,瓦片和碎木头夹着一个黑影,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。雨水从破洞里飘入,像是开了闸门的洪水,屋里顿时一片湿漉漉的。
“我去,出什么事了?”
莫明又坐了起来,朝地上看去,刹那间,他愣住了。
尽管没有开灯,他还是看到了。地板上的碎木和瓦片堆里,一个人影仰面躺着。她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和短裤,黑色的雨帽甩到了一旁,露出了一头齐肩的短发。湿漉漉的紧身衣勾勒出了她优美的曲线,短裤下则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。莫明看着她,惊讶地目瞪口呆。
原来天上真的可以掉下来林妹妹啊!
突然间,“林妹妹”从地上一跃而起,莫明猝不及防。她迅速地扭住了他的胳膊,顺势抬起大腿压下去,将他骑在了身下。
“哎呦,救...”
莫明正要惨叫,只觉得额头上一阵冰,一把手枪顶在了他的额头上。他一下子住了嘴,这才知道天上掉下来的不是林妹妹,而正是他胡思乱想过的女土匪!
“给我老实点,别出声!”
莫明抬起头,黑暗中,女土匪的脸看得不太清楚,但感觉应该是挺漂亮的。她双腿叉开坐在他身上,真的是腰细腿长。她的左手死死地压着莫明的右手,右腿则压住了他的左手,她的皮肤温软如玉。
莫明彻底老实了下来,不再反抗。对于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的他来说,这样的死法倒也不算凄惨。
突然间,一道闪电闪过,蓝色的电光透过屋顶上的破洞传进来。莫明突然看清楚了女土匪的脸,她也看到了他,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一愣。
“是你吗?红叶?”
要说莫明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,倒也不准确,在他小的时候,还是有摸过的。
那时候,莫明是个体弱多病的废材,村里的小孩都不愿跟他玩,就连他的两个哥哥都经常欺负他。红叶比他大一岁,那时候是他在村子里唯一的朋友。她照顾他,保护他,坏孩子朝着他扔石头的时候,她会挡在他的前面。秋天的时候,她还会拉着他的手,跑到山里,看着满山的红叶,在秋风中飞舞,鲜艳如火。
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。
曾几何时,在那个红叶纷飞的山道上,莫明或许也曾发下宏愿,发誓长大了要把她娶回家,这或许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吧?
可惜,这段情真的就像青梅一样,还未成熟,就早早地夭折了。红叶的父母都不让她跟这个废材玩,在她七岁的时候,她妈妈更是带着她,改嫁给了一名从上海来的商人。算起来,两人已经有十多年没见面了。
而莫明这个废材,只知道她的小名是叫“红叶,除此之外,居然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!
此刻,他们却在这么一个场合见面了。保护他的女孩长大了,变得火辣而彪悍。废材也长大了,却依然是废材。
“莫明,你也来上海了?”
红叶松开手,把枪收起来,莫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。
“红叶,真的是你啊,这个...”莫明指了指他的左手。
红叶突然明白了什么,脸色一红,抬起右腿,从莫明身上爬下来。
“哼,你还敢说,都是你这破房子,害得我...”“关我什么事啊!”
莫明坐起身,大口地喘着粗气,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,他的小心脏有点承受不了。
他看着站在床边的红叶,心里五味杂陈,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她说了,可一开口,却偏偏冒出了一句烂话。
“你去当土匪了?”
红叶恼怒地抬起手,就要一耳光扇过去,却忍住了。
“算了,以后再说,今天还有点事。”
“这么晚了,能有什么事...”
话音刚落,一阵粗暴的刹车声从大杂院外的马路传来,跟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外面乱哄哄地响成一片。叫骂声,哀嚎声,翻箱倒柜的声音此起彼伏。
红叶的脸色突然大变,她正要冲出去,莫明却拉住了她的手:“你等一下!”
门外的喊叫声里,分明还有几句“八格牙路”。
莫明曾到过虹口的日租界,见过两个日本兵暴打一个卖烧饼的老汉的时候,就是这么喊的。
在这个雨夜里,红叶从屋顶跑来,身上带着枪,日本兵随后就赶到了。哪怕是莫明这废材的脑袋,也应该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。
他拉着红叶,走到墙边的衣柜前,打开了门,不由分说地把红叶推了进去:“快进去,不要出声!”
“你逞什么英雄,一个男人,力气还没我大呢!”红叶低声说道,却还是躲了进去。
“别怕,相信我,会没事的!”莫明最后说了句,关上了门,转过身的时候长出一口气,像是完成了某种庄重的仪式。十八年来,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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